摘 要：经过20多年的持续推进，“千万工程”的内涵不断丰富和深化，需从政策演化、实践演化和主体演化三重视域进行观察。“千万工程”的深化与乡村振兴具有多方位的关联效应，着重体现在其对产业兴旺的驱动效应、对生态宜居的引领效应、对乡风文明的联动效应、对治理有效的提升效应和对生活富裕的推进效应。通过总结浙江围绕美丽乡村、数字乡村、共富乡村、人文乡村、善治乡村这五种“千万工程”乡村建设类型的实践经验，发现“千万工程”的普适经验在于学习运用好“千万工程”所蕴含的人居环境也是营商环境、村庄既要建设又要运营、公共品也可以转变为市场品、公共服务既要重视平等又要注重效率等发展理念，学习运用好“千万工程”所蕴含的领导重视与群众参与相结合、规划先行与动态优化相结合、示范引领与整体推进相结合的工作方法，学习运用好“千万工程”所蕴含的党政领导、数智赋能、群众参与的推进机制；同时，要从系统观念出发，在“和”字上下功夫，更好体现乡村硬软环境之“和”、乡村多元主体之“和”、乡村治理方式之“和”、县域城乡关系之“和”，推进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发展。
关键词：“千万工程”；乡村全面振兴；人居环境治理；乡村运营
作者简介：黄祖辉，浙江大学中国农村发展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傅琳琳，浙江省农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副研究员。
“千村示范、万村整治”（以下简称“千万工程”）是习近平同志2003年在浙江担任省委书记时谋划、部署、推动的一项重大决策和乡村建设工程。二十多年来，“千万工程”的内涵不断丰富和深化，不仅造就了浙江万千美丽乡村，而且造福了万千农民群众，成为既涵盖乡村人居环境各个方面，又与乡村产业发展、乡风文明、村庄治理密切关联的乡村建设和发展工程，在实践中取得显著成效，为推进乡村全面振兴作出了先行探索，提供了成功范例。2023年12月，在中央农村工作会议召开期间，习近平总书记对“三农”工作作出重要指示，强调要学习运用“千万工程”蕴含的发展理念、工作方法和推进机制，从农民群众反映强烈的实际问题出发，找准乡村振兴的切入点，提高工作实效。2024年中央“一号文件”将学习运用“千万工程”经验列为“有力有效推进乡村全面振兴”的题首，充分表明“千万工程”在整个农业农村工作和乡村全面振兴中的重要性。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进一步强调，要运用“千万工程”经验，健全推动乡村全面振兴长效机制。学习运用“千万工程”经验，核心是学习“千万工程”蕴含的发展理念、工作方法和推进机制，目的是要为乡村全面振兴建立健全长效机制，实现乡村全面振兴的目标。
一、演化视域下“千万工程”的发展阶段与内涵深化
经过20多年的持续推进，“千万工程”的内涵不断丰富和深化，已成为既涵盖乡村人居环境和生态宜居，又与乡村产业发展、乡风文明、乡村治理密切关联的一项系统性工程，取得显著成效，为推进乡村全面振兴作出了先行探索，提供了成功范例。“千万工程”的发展阶段和内涵深化，可以从政策演化、实践演化和主体演化三个视域进行观察。
（一）政策演化视域的“千万工程”发展阶段与主要特征
20多年来，“千万工程”聚焦目标、突出重点、持续用力，形成并出台一系列重要政策文件，以政策供给有用、政策执行有力、政策保障有效三位一体，合力为“千万工程”的推进提供了坚实的政策保障。在政府政策强有力的支撑和推进下，“千万工程”不断深化和递进，从政府主导的引领阶段，走向政府引导与主体参与相结合的提升阶段，再到多元主体协同参与的升级发展阶段。相应地，浙江省“千万工程”的乡村表现经历了从“千村示范、万村整治”到“千村精品、万村美丽”，再到“千村引领、万村振兴、全域共富、城乡和美”的迭代演化。乡村发展的重点也由“农村人居环境整治”向“美丽乡村与美丽乡村升级版”，再向“新时代美丽乡村与和美乡村”迭代升级。可见，“千万工程”的与时俱进，也是万千美丽乡村的“进”，更是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一体设计、一并推进的新探索。
（二）实践演化视域的“千万工程”内涵深化
“千万工程”是乡村人居环境建设工程，是实实在在可触可及可感的惠民工程、民心工程和共富工程，是乡村的建设工程，同时也是乡村的治理工程，具有“切口不大”但内涵深刻、涉及面广的特征。“千万工程”不仅改变了乡村的人居环境，而且改变了乡村的发展理念、营商环境、产业层次、公共体系、治理方式和城乡关系。实践演化视域的“千万工程”内涵深化，可以进一步从村庄类型和人居环境两个视角切入观察。
从村庄类型的视角看，以“千万工程”建设为对象，浙江省总体上经历了从温饱需求向小康需求的演变和迭代升级。同时，也实现了从新农村建设向美丽乡村建设的演进，体现了“美丽乡村+数字乡村+共富乡村+人文乡村+善治乡村”的和美乡村建设演进过程。从“千万工程”对乡村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组织振兴的关联效应看，其对乡村的公共服务、产业发展、农民收入等方面带来了显著的正向效应，使“千万工程”成为乡村建设和发展的基础性工程。
从人居环境的视角看，作为“千万工程”的核心任务，人居环境的改善是其对乡村带来的最直接、最显性的变化。图1展示了“千万工程”从“整治”到“整治提升”再到“综合性治理”的演化过程，体现了“千万工程”由点到面、由低到高、由易到难、由村到域、由净到美的转变。一是“千万工程”以全域推进布局优化、道路硬化、路灯亮化、四旁绿化、河道净化、卫生洁化、住宅美化、服务强化“八化整治”，实现“三大革命”到“三大行动”迭代，牵引带动面上整治提升，引领农村人居环境从整洁美迈向生态美。二是把浙江乡村作为一个大花园来打造，以县、乡、村、户“四级联动”推进美丽乡村先进县示范县、示范乡镇、风景线、特色精品村、美丽庭院“五美联创”，引领农村人居环境从局部美迈向全域美。三是坚持“物的美丽”与“人的美丽”一起抓，塑造文明新风，传承乡土文化，推进乡村善治，引领农村人居环境从风景美迈向风尚美。四是打响生态牌、乡愁牌、田园牌、民俗牌，借美建设景区村庄、借势培育乡村新型业态、借力壮大村级集体经济，引领农村人居环境从环境美迈向发展美。五是聚焦农民群众美好生活需求，提档农村基础设施建设水平，提升公共服务供给水平，引领农村人居环境从建设美迈向生活美。
（三）主体演化视域的“千万工程”内涵深化
在“千万工程”实施过程中，政府通过制度嵌入、组织嵌入、项目嵌入和人才嵌入，实现自上而下的结构性嵌入，乡村则经由自下而上的过程性吸纳，实现过程有机更新、机制循环运作、主体持续吸纳（见图2）。
在“千万工程”政府主导的示范引领阶段，立足基础性、补缺型的“强基固本”，主要以乡村人居环境整治为中心的公共性基础设施建设为主，在这一时期政府是主要投入主体，村集体、农户是受益主体。在“千万工程”政府引导与主体参与相结合的提升阶段，乡村由“宜居”向“宜业”“宜游”发展，特别是将发展、运维等功能引入“千万工程”建设项目，“千万工程”的公共品属性渐渐转化为市场品或准公共品属性，呈现政府引导、农户积极参与、村集体在其中也开始发挥越来越重要作用的局面。特别是政府“两进两回”（鼓励科技进乡村、资金进乡村，青年回乡村、能人回乡村）等政策的出台，促使更多市场主体和社会力量开始涌入乡村进行投资和运维。在“千万工程”多元主体协同参与的升级阶段，探索形成党建引领下的政府出规则、村集体出资源、市场出运营、社会出服务、“能人”出智慧、村民出力量的乡村振兴共同体，以多元主体协同运营，实现乡村的土地、劳动力、生态、文化、技术、人才、组织等资源的优化组合和集成创新，不仅推进了“千万工程”迭代升级，而且有力有效推进了乡村的全面振兴。
二、“千万工程”与乡村振兴的实践逻辑及内在关联
“千万工程”提出的美丽乡村、数字乡村、共富乡村、人文乡村、善治乡村建设是加快促进和美乡村“八大关系之和”的重要抓手，与乡村振兴的二十字方针具有较强的对应性，对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效应尤为明显（见图3）。其中，美丽乡村建设以乡村生态振兴为核心，助力乡村的生态宜居；共富乡村建设以乡村产业振兴和人才振兴为依托，助力乡村的产业兴旺和生活富裕；人文乡村建设以乡村文化振兴为抓手，助力乡村的乡风文明；善治乡村以乡村组织振兴为依托，助力乡村的治理有效。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数字乡村建设的意义，数字乡村是以数字技术形成的新质生产力为依托，通过数字赋能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和组织振兴，助推乡村全面振兴。随着城乡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乡村的数字化状况成为“千万工程”建设乡村人居环境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同时，乡村的数字化还对乡村的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和组织振兴以及村庄的治理具有显著的赋能效用，对于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建设和乡村全面振兴均有明显的提升效应。如浙江省提出的“一统三化九场景”乡村全面振兴建设体系，坚持党建统领，以人本化、生态化、数字化为价值导向，以构建未来邻里、教育、健康、创业、建筑、交通、低碳、服务和治理九大场景，强化了数字技术赋能乡村全面振兴的作用。数字技术赋能乡村五大振兴，加速产业融合发展，提供人才培养契机，促进文化资源数字化，夯实生态环境基础，强化组织保障能力，加速了城乡基础设施一体化和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千万工程”的深化与乡村振兴具有多方位的关联效应，主要体现在五个方面。
（一）“千万工程”对产业兴旺的驱动效应
产业振兴是乡村振兴的重中之重。“千万工程”的实施与深化，进一步为乡村产业的发展提供了更多机遇。“千万工程”促使乡村的人居环境和公共服务不断改善，为乡村资源生态优势和人文生态优势转化为经济发展优势创造了重要条件，对产业兴旺产生了较强的驱动效应。浙江省的实践表明，许多村集体拥有优良的自然生态和悠久的人文生态，通过实施“千万工程”，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科学规划村庄发展，盘活集体资源资产，引入职业经理人和社会资本，通盘考虑村庄建设和村庄运营，将生态资源与市场需求相结合，大力发展新型农村集体经济，推动了产业融合、产村融合和城乡融合，加快建设美丽乡村，发展美丽经济，既因地制宜加快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又增强了村集体经济的发展能力和实力。根据浙江省农业农村厅数据，截至2023年底，浙江省已累计建成超10亿元农业全产业链92条；全省“土特产”数量1040个，带动近600万人员就业，农民人均增收2000元以上；全省村级集体经济总收入791亿元，集体经济年收入30万元以上且经营性收入15万元以上的行政村占比达94%，村集体经济年经营性收入50万元以上的行政村占比达56%。
（二）“千万工程”对生态宜居的引领效应
生态宜居是乡村振兴的内在要求。乡村的生态宜居，不仅体现为自然生态环境的宜居性，而且体现为人居设施环境的宜居性和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所带来的宜居性。20多年来，“千万工程”对乡村带来最直接、最明显的变化是人居设施环境的改善。以浙江省为例，2023年，乡村道路与通信网络已覆盖全省村庄，基本实现山区乡镇和3A级景区通三级路，城乡公交一体化率达85%以上，5G网络、光纤资源实现重点行政村全覆盖；“污水横流”现象不复存在，“厕所革命”补齐农村发展短板，垃圾分类集中处理已普及，生活垃圾回收利用率达65%。“千万工程”的实施与深化，还从乡村公共服务方面提高了生态宜居水平，产生了引领效应。20多年来，浙江省不少村集体的公共服务由过去的服务面窄、效率低的状态转变为服务面拓宽、效率提高的状态。目前，浙江省数字技术赋能乡村公共服务取得显著成效，出台全国首个《数字乡村建设规范》省级地方标准，通过乡村数字化互联网平台的打造和相关制度的建构，深化“浙江乡村大脑2.0+浙农系列应用+浙农码”建设，不少乡村建立了共享公共服务的医共体、教共体、文体中心、养老中心等，全省乡村数智生活馆150家，大大提高了村庄公共服务设施的利用效率、共享水平和服务能力。
（三）“千万工程”对乡风文明的联动效应
乡风文明是乡村振兴的文化标志。精神生活与物质生活共同构成人类生活的形态和质量。“千万工程”所改变的人居生活环境，不仅包含满足物质生活的设施和环境，而且包含丰富精神生活的设施和环境，如乡村文化礼堂和网络平台的建设等。“千万工程”的实施与深化对乡风文明具有明显的联动效应。一方面，通过弘扬主旋律、传承优秀传统文化，使广大村民的向心力、凝聚力和积极性都得到了明显增强；另一方面，“千万工程”对乡村文化设施的建设和普及，为广大村民的文化活动提供了便捷的空间场所和网络载体，不仅大大繁荣了乡村文化活动，丰富了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而且使乡村丰富的历史文化资源（如红色文化、农耕文化、民俗文化等），得到了场景化的展示，彰显了在乡村深植文化根脉、促进文化互鉴、体现文化自信的重要意义和价值。截至2023年，浙江省已建成历史文化（传统）村落262个，和美乡村覆盖率为25.5%。
（四）“千万工程”对治理有效的提升效应
治理有效是乡村振兴的制度基础。我国乡村治理的基本单元是村庄，正在朝着治理有效的善治乡村升级提档。“千万工程”的实施与深化，促进了乡村各类公共事务的发展和城乡要素的流动，从制度层面对提高村庄治理水平和能力提出了新要求。在实践中，许多村集体有效运用自治、法治、德治多种类型的治理手段，对村集体、村社区进行有效治理，成功探索和实践了许多具有创新性的乡村治理方式。如，将自治和德治相结合，充分调动广大村民参与公共事务的积极性；将法治和德治相结合，实现刚柔相济、张弛有度的治理格局。又如，通过数字化技术赋能，使治理更具针对性和精准性；在治理中引入市场机制，既降低治理成本，又激活相关主体的内生动力等，实现了乡村多种制度合理安排，治理水平、治理能力不断升级提档。截至2023年，浙江省累计建成省级善治（示范）村10530个、清廉村居13972个。
（五）“千万工程”对生活富裕的推进效应
生活富裕是乡村振兴的重要目标。生活富裕不仅体现在收入上，而且体现在教育、医疗、文化、人居环境、基础设施等方面。“千万工程”推动了乡村产业和村集体经济的发展，不仅明显提高了村集体经济的收入，还为农村低收入群体提供了多种类型就地就近就业和增收的机会。以浙江为例，2023年，浙江省城乡居民收入倍差已缩小为1.86，连续11年呈缩小态势；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40311元；低收入农户人均可支配收入突破2万元大关，接近全国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1691元）水平。同时，“千万工程”对促进生活富裕最明显的推动效应，还体现在从根本上改变了乡村的基础设施和人居环境，显著改善了乡村的公共服务，进而大大缩小了城乡在这些方面的差距。更重要的是，由“千万工程”实现的乡村公共服务体系和人居环境的改善，对于每个村集体及其村民均具有共建性、普惠性和共享性的特点，这恰恰是乡村共同富裕的重要标志。截至2023年，浙江省农村一、二级幼儿园在园幼儿占比80.9%，城乡义务教育共同体覆盖所有农村学校，组建县域医共体165家，充分显示了“千万工程”对乡村共同富裕全方位的推进效应。
三、“千万工程”推进乡村振兴的浙江实践经验与案例分析
浙江省各地结合资源禀赋、文化基因和传承发展，因地制宜深化新时代“千万工程”建设，探索出了一批各具特色、行之有效的乡村振兴经验和案例。实践证明，“千万工程”具有时间、内容、成效的三重演化性，其创新的可持续性和可复制性是多重机制耦合作用下的既定结果，“千万工程”的优良因子在选择、模仿和试错学习过程中得以保留和深化。本文通过在浙江实地调研中获取的翔实资料，围绕美丽乡村、数字乡村、共富乡村、人文乡村、善治乡村这五种“千万工程”乡村建设类型（见表1），给出可供全国参考和借鉴的乡村振兴发展实例，并解析其对其他地区发展的启示。
（一）类型一：美丽乡村引领的厚植生态绿色发展
该类型秉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致力于建立健全以产业生态化和生态产业化为主体的生态经济体系，厚植绿水青山的生态底色，以“千万工程”为载体美化人居环境，并尝试将“生态资源”转化为“生态资本”、“生态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打通“两山”转化之路，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中实现美丽生态、美丽经济、美好生活有机融合。
1.“妙山妙水妙境”的妙山村
案例简介：湖州市吴兴区妙山村是西塞山旅游度假区的核心区域，利用“保护生态、招好项目、盘活资产、搞好服务”四条妙计，以“妙山、妙水、妙境”为主体，打造集生态度假、文化体验、艺术田园、休闲运动于一体的长三角乡村会客厅，入选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和中国美丽休闲乡村，成为浙江省持续推进“千万工程”的一个缩影。
主要做法：一是护绿十载坚守生态底色。“千万工程”启动后，全村实行“封山育林”政策，变“砍树”为“看树”，变“卖山头”为“卖生态”，变“卖竹木”为“卖景观”，不乱伐一竹、不乱毁一林、不乱挖一石，实施茶园生态复绿行动，保护霞幕山原始林风貌，4665亩省级公益林得到有效管控，森林覆盖率达80%以上。二是绣花功夫梳理山水林田。通过“微改造、精提升”行动，盘活村内老宅、老水塘、荒地、废弃水厂等闲置存量用地，变三家废弃水厂为西塞美术馆、5D蝴蝶主题餐厅和白酒博物馆，变废旧养猪场为嘻嘻水上乐园，变破旧羊圈为老邓漫画美术馆。三是生态开发撬动高价值转化。深入推进“坡地村镇”试点，利用原有山地地形，实行三类垂直开发，实现点状布局、生态开发、集约发展，引进长颈鹿庄园、慧心谷、野界、廿舍、西塞山前木墅等高端酒店，在绿水青山中走出了生态富民的新路子。2022年，妙山村接待游客36.5万人次，旅游业收入达1.1亿元。
启示与借鉴：妙山村“千万工程”的成功实践在于走出一条以美丽生态引育美丽项目、以美丽项目助推美丽经济、以美丽经济反哺美丽生态的振兴之路，其实践将“绿水青山变为金山银山”，推进整村生态产业化，实现了生态产品价值增值、生态产品市场化和生态资源融合发展。其发展为那些生态资源禀赋优良的村落走好“边保护边开发”的绿色发展之路提供了借鉴，特别是在此过程中，村庄做好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后半篇”文章，探索“赋权强村”，盘活农村闲置土地资源，用好“坡地村镇”政策，以此招引项目，引入社会资本，值得各地学习借鉴。
2.“乡村，让城市更向往”的滕头村
案例简介：宁波市奉化区滕头村秉持和弘扬“一犁耕到头、创新永不休”的滕头精神，打造了“乡村，让城市更向往”的生态乡村品牌，荣膺联合国全球生态500佳、“上海世博会全球唯一入选乡村”等荣誉70多项，成为“千万工程”案例中以绿色发展带富一方百姓的典型。
主要做法：一是以生态理念规范发展。成立全国第一个村级环境保护委员会，累计否决50多个经济效益好但有环境污染的项目；制定相关村规民约规范村民行为，综合采集村民“衣食住行游”绿色行为，并建立个人、企业、滕头村碳减排数字账本；在滕头乡村振兴学院开设了生态环保类课程，组织志愿者团队定期开展环境整治、河道巡护等义务劳动，引导村民选择绿色生活方式。二是以生态产业促进发展。重点发展多领域绿色低污染产业，引领产业向生态农业、观光旅游、园林绿化、新能源新材料等七大领域绿色产业发展，创新构建奋斗致富、联盟带富、赋能促富的“三位一体”共富“滕头模式”，2023年全村实现社会生产总值130亿元。三是以生态布局优化发展。建立美丽居住区、生态旅游区、未来康养区三大板块协同推进制度，打造景村合一的国家5A级旅游景区，创新未来生态康养的滕头模式，打响绿色、生态、康养的滕头品牌。
启示与借鉴：滕头村“千万工程”的成功实践在于坚持“生态立村、以人为本”，依照“全程生态、全域生态、全民生态”的“大生态”战略实现了一个村庄的绿色中国梦，通过践行“既要绿水青山，又要金山银山”，实施生态空间减占、资源消耗减量和污染物减排等行动，实现产业生态化，促进了产业经济系统与自然环境系统的和谐统一发展。滕头村的发展之路为经济发达村落改善人居环境提供了参考，更传达了人居环境也是营商环境的理念，特别是其注重生态组织的筹建、生态规范的完善、生态理念的传达、生态生活的培养、生态产业的招引、生态布局的优化，值得推广和借鉴。
（二）类型二：数字乡村引领的城乡一体服务智享
该类型以数字技术扩散理论为支撑，通过集聚生产要素、发挥驱动作用、重构治理方式、畅通信息渠道、更新发展路径，催生了乡村变革新文明，为推进乡村振兴提供了新的转型道路和发展机遇。“千万工程”中数字乡村建设不仅带动了乡村居民的数字消费，促进了乡村产业的数字化发展，而且大大促进了乡村集体经济组织治理体系的数字化、乡村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的共建共享、村与村的联盟化发展，乡村的公共服务设施和服务能力大大提高，加快缩小了城乡“数字鸿沟”，促进了城乡协调发展。
1.“一图感知五四”的五四村
案例简介：湖州市德清县五四村在“千万工程”推进中利用大数据构建乡村智治新模式，以“一图感知五四”村里的生产、生活、生态变化，建成首座村级5G基站塔，试行5G无人驾驶微公交，打造中国数字乡村第一村，先后荣获全国绿色小康村、全国文明村镇、国家美丽宜居示范村等八项“国字号”殊荣。
主要做法：一是以数字强化乡村治理。构建覆盖乡村规划、乡村经营、乡村环境、乡村服务、乡村治理五大领域的“数字乡村一张图”数字生活服务平台和治理决策中枢，融合视频监控、污水监测等六大类534个感知设备，实现乡村治理的可视化、数字化和智能化；建成数字化乡村模型，直观呈现全村山水林田湖情况，精准规划产业项目落地、土地整治、村民建房管理等。二是以数字促产业融合。数字技术和乡村实体经济深度融合，建成“中国红”玫瑰、优质葡萄等多个智能农业示范园基地，创新打造“青年数字创客空间”，开办国内首家民宿学院，起草发布全国首个《民宿管家职业技能等级评定规范》，打造数字化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产品。三是以数字优民生服务。聚焦村民“一生事”，重点围绕“一老一小一困”民生问题，全力推进健康、养老、教育、救助等应用场景数字落地，打造“无围墙养老院”，为老人免费安装生命体征监护设备，扎实推进“春泥计划”活动，实现社会救助“一件事”线上联办。
启示与借鉴：五四村“千万工程”的成功实践在于将以数字技术为代表的科技创新作为深化“千万工程”的突破口，促进数字技术和乡村治理的有效融合，实现了乡村治理方式、场景的多元化，提升了乡村服务效能，逐步走出了一条以“数字孪生，赋能乡村”的新路子。同时，五四村的发展离不开村干部的准确把舵，他们从实际出发科学规划，因地制宜找准发展方向，提出“5G先行，延伸数字经济”“数据便民，实现智慧共享”“创客进村，破题乡村振兴”等新理念，调动村民参与数字乡村建设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为其他地区开展数字乡村建设提供了借鉴模板。
2.“村民是数字生活主角”的梅林村
案例简介：杭州市萧山区梅林村以勇于开拓的“四千”“四抢”“四敢”精神，在沙地上建起社会主义新农村，成为浙江“千万工程”源起地。他们提出“村民是数字生活主角”的创新理念，打造“美好生活中心”，成为浙江数字乡村建设样板地。
主要做法：一是优化数字治理。围绕“6+8+1+X”体系（即六大功能模块、八大场景导航栏、1个共同富裕指标评价体系和X个数字场景），构建“镇、村、户”三级一体化的“沥家园”数字基层治理体系，深化政府服务“一网通办”、城乡治理“一网统管”、社会民生“一网共治”，实现“三网融合”整体智治。二是优化数字服务。“沥家园”服务端已上线“家头条”“公益+”“邻里帮”“文E家”等群众日常生活所需的数字化服务，实现高龄津贴、智慧养老“安居守护”、幸福食堂（智慧餐台）、企业退休住院关怀、退休“零”跑、慢病管理、居民健康画像等服务类型的场景落地。三是丰富数字生活。打造多元且全面的未来智慧生活，引入智慧鲜市、无人便利店、无人健身房、无人书店等业态，以数字文化馆分馆、美丽乡村形象有声墙、数字图书馆等推动数字文旅建设。四是发展数字产业。建设未来工厂，打造水稻产业数智化种植示范、纸包装行业数字管控平台及数智营销系统。
启示与借鉴：梅林村“千万工程”的成功实践在于作为“千万工程”缘起地的不断推陈出新，在数字乡村建设中遵循“一体化、大集成、可复制”的理念，聚焦数字基建、数字服务、数字生活、数字产业、数字治理“五大集成”来做实数字场景，让村民共享数字经济的包容性增长成果。其在过程中值得借鉴的经验是：始终聚焦百姓诉求和高频事项，不搞数字形象工程，特别加强对水、电、气、社保、医疗、教育等公共服务的数字化集成，不断深化数字体验，从而以数字产业转变生产方式，以数字服务转变生活方式，以低碳发展转变生态方式。
（三）类型三：共富乡村引领的强村富民产业经营
该类型以共同富裕理论为指导，在“千万工程”推进中注重发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续性，壮大乡村富民产业，培育乡村新产业新业态，优化利益联结，盘活各方资源，推动抱团发展，实现村集体经济增效和村民增收齐头并进。同时，积极践行“经营乡村”理念，发展“强村公司”，探索投、建、管、运一体化管理新机制，通过村企合作、股份众筹等多种方式，打造投资主体多元、运营团队专业、利益联结紧密的村庄经营新模式。
1.“先富帮后富，区域共同富”的下姜村
案例简介：在“千万工程”建设过程中，下姜村村民靠着吃“生态饭”“旅游饭”在当地率先富了起来。2019年6月，淳安县以下姜村为示范引领，联合周边24个村成立“大下姜”乡村振兴联合体，走出了一条“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先富帮后富、区域共同富”的乡村振兴新路子。2022年11月，原“大下姜”25个村辐射至63个村，共覆盖5.9万人口，其经验入选全国乡村振兴典型案例。
主要做法：一是以建机制凝聚联建合力。构建“联合党委+理事会+强村富民公司”组织架构和“党委统筹+乡镇负责+部门支持+村社落实+企业参与+百姓受益”工作体系，常态化开展发展带头人、新风示范人、和谐引领人、群众贴心人“四种人”标兵选树，积极招引人才，累计吸引416名能人和青年返乡。二是以聚要素拓宽共富路径。建立“政府有为、市场有效”联动体系，推行“理事会+企业+村集体+农户”合作，发展培训、乡村旅游、农林、文创四大产业，联合注册下姜、下姜红、下姜甜等商标，举办“书记进城卖山货”等活动，抱团开拓市场；开展“我们一起富”行动，分享土地加盟、分种包销、入股联营等“带富十法”，建立“大下姜共富基金”。2023年，大下姜核心区25个村旅游人次、旅游收入、过夜游客人次分别为87.45万人次、1.25亿元、10.79万人次。三是以强配套推动民生优享。建成共享水厂，打通“断头”公路，建成5G远程智慧医疗系统，开通“巡回医疗车”，建立“邻里守望互助”机制。基础养老金、最低生活保障标准、特困人员生活补助分别增长20%、32%和53%。
启示与借鉴：下姜村“千万工程”的成功实践在于在发展致富过程中时刻防止贫富差距持续拉大，形成“不让一个人掉队”的共享发展认同和“先富帮后富”的“共同体”意识，并将“一村之变”逐步发展为“一域之变”，通过资源整合、产业链接，打造“共富联盟”，开辟出一条以下姜村为龙头、多村统筹协作，以“党建强”带动“产业兴”、实现“共同富”的乡村振兴新路。该联合体从单打独斗到抱团发展，其模式已在淳安县复制推广，“先富帮后富、区域共同富”的共同体理念已深深地嵌入当地山村发展中，其创新推出的资源、产业有机整合以及民生服务统一优化模式，为全国各地山区县联动发展提供了参考。
2.“以商招商，乡村运营”的指南村
案例简介：指南村位于杭州市临安区，该区在“千万工程”基础上开展乡村运营探索，截至2022年底，全区共有26个市场化运营团队进驻31个村落开展运营，实现旅游收入7.4亿元，村民收入增加2950万元，村集体收入增加9919万元。其中，指南村招引乡村运营师，与太湖源生态旅游公司合作，推进资源、客源共享，深化实体化、专业化乡村运营机制，持续擦亮“红叶指南”金名片，真正带领指南村实现了由“一季旺”向“旺四季”的蜕变，盘活了整个指南村。
主要做法：一是招引运营师开展商业运营。公开招引运营团队进驻村落开展整村运营，以市场方式和手段整合乡村资源，以企业经营方式来运作，开展资源调查、主题策划、招引投资、业态打造等，同时创新利益绑定机制，引导村民参与到乡村运营中，提升自我管理、自我服务能力。二是深入挖掘乡村文化资源。指南村运营主体统一规划设计旅游项目和精品线路，挖掘“指南十八碗”和“指南太平灯”两项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及古姓、古树、古塘、古宅、古墓、古井、古道“七古”文化，导入系列沉浸式旅游体验项目，推陈出新特色美食，丰富指南村的旅游业态。2022年，指南村累计接待游客超60万人次，旅游总收入达6400余万元。三是充分整合全域农旅资源。将整个区域视作一个大的旅游产品，盘活优质农旅资源，构建以指南村为核心的大太湖源集群化旅游生态，探索“镇村联营”和“景村联营”路径，为景区做“捆绑式”引流，推动镇域民宿集群“太湖源山居”客源共享，带动周边民宿和农家乐经济同步发展。
启示与借鉴：指南村“千万工程”的成功实践在于通过市场机制对构成乡村物理空间和乡村各种功能载体的产业资源、文化资源、旅游资源等进行重组运营，实现了经济价值、文化价值和生态价值的最大化，引入的乡村运营师用“沉浸式”加法、“捆绑式”营销、“保姆式”服务，一笔一画将指南村打造成“四季网红”共富村。此外，其招引运营团队注重市场化运行、推行整村联动，因地制宜以商招商、构建运行机制、实现互利共赢目标等乡村运营的经验为其他地区提供了借鉴。
（四）类型四：人文乡村引领的韵味彰显文化兴村
该类型以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协调发展理论为依托，注重乡村文化全面复兴所产生的多重价值与乡村振兴战略多重目标之间的耦合发展，通过深挖特色文化内涵，保护历史文化村落，传承乡土人文精神，延续优秀农耕文化，建立和优化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农耕文化传承体系、现代文化产业体系和现代文化治理体系，实现物质与精神共富。
1.“古建活化”的新光村
案例简介：浙江省金华市浦江县新光村在“千万工程”人居环境整治中，立足古建筑优势，以创客为中心深度开发“旅游+物联网农业+创客”的浦江模式，先后获评首批中国传统村落、全国生态文化村落、国家级美丽宜居示范村、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中国乡村旅游创客示范基地等荣誉称号，2023年游客达80万人次，旅游收入达1500万元。
主要做法：一是整治环境，挖掘古建筑新潜力。以“五水共治”和“三改一拆”为契机，依托历史文化村落保护和开发，彻底整治水晶行业，治理污水问题。同时，新光村纳入浙江省第二批历史文化村落保护利用重点村，修缮80余间老房子，重点对诒穀堂、双井房、甘九间里等古建筑依照“修旧如旧”标准修缮。二是引入青年创客，焕发古村新气象。引进创客入驻，利用这些古建筑打造古色古香的“廿玖间里”创客基地，引入音乐酒吧、乡村咖啡、花艺布舍、非遗美食等业态，营造非商业化旅游环境；搭建“线上线下体验化”物联网平台，通过直播带货、新媒体宣传等多种方式打响新光村文旅品牌。三是紧盯项目，合作谋划新增长。贯彻全域旅游发展理念，严格执行项目推进机制，打造下湾乡村度假酒店、新光临水商业街、新光农业科技园、农家乐民宿集聚区等项目，目前共有民宿12家、农家乐25家，年营业额达860万元。
启示与借鉴：新光村“千万工程”的成功实践在于通过“千万工程”走出了一条“百年古村+青年创客”的古建非遗活态化保护之路。该村在人文乡村建设中通过修缮和整治建筑风貌、改造更新建筑功能、植入多元业态，提升古建筑利用效益，形成“以用促保”“融陈拓新”的建设模式，实现了社会效益、经济效益和文化生态效益的统一。在此过程中，其对古建筑的保护性开发，形成的政府出台政策目标、青年创客链接资源、企业落地运营、创客创新业态、回乡青年创业、农民从事生产、家庭开展运营的“共创、共生、共享、共融”模式，为其他地方古村落的开发提供了具有高度可复制性、可推广性的经验样本。
2.“艺术乡建”的余东村
案例简介：衢州市柯城区余东村乘着“千万工程”的东风，做精农民画赋能乡村建设的文章，成为国内首个文化艺术和美丽乡村结合的示范村，荣获中国十大美丽乡村、中国美丽休闲乡村、全国文明村、全国美丽宜居示范村等称号。
主要做法：一是打造品牌，提升艺术乡村境界。建成中国乡村美术馆，成立农民画专业委员会，设立研学基地，主动参与各类全国性赛事活动，打响“中国第一农民画村”的品牌；开发余东吉祥物和表情包，与著名动漫形象功夫鸡合作，打造公鸡文化符号。二是推动转变，做强文化特色产业。推动形成“农民画+文创+旅游+研学”的新型文化产业链，实现农民画从卖画到卖文创、卖版权、卖风景、卖旅游的“四个转变”，合作开发农民画文创产品80多种，成功将农民画丝巾产品打入高端纺织品市场。三是重塑场景，打造共建共享乡村。以一幅画为核心，通过造产业、造场景、造邻里，激活“共赏、共建、共享、共治、共富”的美丽画村，大力推进产业联盟，成立“一米菜园”联盟、“十大碗”联盟；通过乡村音乐会、“十大碗”比拼、乡村旗袍秀、乡村书法赛等活动，打造邻里生活场景。
启示与借鉴：余东村“千万工程”的成功实践在于坚持以人为本，共享现代文明，做精农民画赋能乡村建设的文章，村民从种庄稼赚钱到用艺术品创收，实现了人生的角色转变，走出了从“一幅画”到实现物质富裕、精神富有的艺术振兴乡村之路。其实践形成看得到文化、留得住乡愁、引得进人才、带得动致富的良性循环，再次验证有了富足的精神生活，才有人的全面发展。作为文化艺术与乡村建设结合的典范，其经验值得借鉴、推广。
（五）类型五：善治乡村引领的党建统领四治融合
该类型在“千万工程”中充分体现农村社区公共事务与公共产品供给中的党政领导和群众参与的相互协同、科层制度与市场制度的功能互补、他治与自治的合理匹配、法治与德治的相互融合、科技与治理的有效结合的乡村多种手段治理。创新推动“县乡一体、条抓块统”改革和“141基层治理体系”（“一中心四平台一网格”）在乡村落地，形成诸如诸暨新时代“枫桥经验”、武义“后陈经验”、宁海“小微权力清单”、象山“村民说事”、东阳花园村“村规民约”、龙游“村情通”、仙居“三绿治理”、安吉“五个所有”等善治乡村治理模式。
1.新时代“枫桥经验”
经验介绍：20世纪60年代初，浙江省诸暨市枫桥镇干部群众创造了“依靠群众就地化解矛盾”的“枫桥经验”。该经验的主要做法是：发动和依靠群众，坚持矛盾不上交，就地解决。最突出的特点是牢牢抓住基层基础，最大限度把矛盾风险防范化解在基层。进入新时代，“枫桥经验”得到不断深化和完善。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对坚持和发展新时代“枫桥经验”作出重要指示，指出其核心要义始终是“坚持和贯彻党的群众路线，在党的领导下，充分发动群众、组织群众、依靠群众解决群众自己的事情，做到‘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镇、矛盾不上交’”。作为“枫桥经验”发源地之一的枫桥镇枫源村，已连续18年实现“群众零上访、干部零违纪、百姓零刑事、村民零邪教”。“零上访”不是说村里没有事儿，而是不等到村民上访，村干部就先上门，把该解决的问题尽快解决好，把党的基层组织作为创新社会治理的“主心骨”，深化“网格化管理、组团式服务”，确保党的全面领导落实到基层工作中，确保问题隐患及时发现、及时处置，绝大部分纠纷在乡镇以下解决。
启示与借鉴：新时代“枫桥经验”的主要价值在于坚持继承性和创新性、实践性和理论性、价值观和方法论、本土化和全球化的有机统一，在“千万工程”实践中不断优化完善，指引全国各地在开展社会治理中实行“五个坚持”，即坚持党建引领、坚持人民主体、坚持“三治融合”、坚持“四防并举”（人防、物防、技防、心防）、坚持共建共享。
2.“后陈经验”
经验介绍：在“千万工程”建设初期，金华市武义县后陈村因为村务不公开、财务管理混乱，干群矛盾激化，群众上访不断。2004年6月，后陈村表决通过村务管理制度和村务监督制度，选举产生全国首个村务监督委员会，逐渐探索出“权力受约束、村务全公开、群众好监督、自我能纠偏”的村庄治理经验。2005年6月，习近平同志在后陈村调研时指出，“后陈经验”是很有意义的探索。2010年，全国人大常委会修订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吸纳了后陈村的创新做法，明确规定：“村应当建立村务监督委员会或者其他形式的村务监督机构”。自此，“后陈经验”从一项“治村之计”上升为“治国之策”。到2022年底，后陈村集体收入增长了40多倍，还创造了村干部“零违纪”、村民“零上访”、工程项目“零投诉”、不合规支出“零入账”的“四零”纪录。“后陈经验”始终紧扣“党建引领”这一核心，持续建强基层战斗堡垒；始终把牢“全过程监督”这一主线，持续织密基层监督体系；始终践行“全过程人民民主”这一根本，持续激发基层治理活力。截至2023年底，村务监督委员会制度已在全国69万多个行政村落地生根。
启示与借鉴：在“千万工程”进入运营时代后，如何协调各方关系、实现村务公开、保障村民利益，显得尤为重要。“后陈经验”通过发挥群众的能动性来管住村里的人、财、事，实现“村官村民选、村策村民定、村务村民理、村事村民管”，有力推动了基层民主选举、民主协商、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一体融合发展，是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基层的生动实践。
四、学习运用好“千万工程”蕴含的内生经验
学习运用好“千万工程”经验，有力有效推进乡村全面振兴，关键还是要深刻领会“千万工程”的科学内涵，并且从自身实际和特点出发，借鉴典型案例和经验，学习运用好“千万工程”所蕴含的发展理念、工作方法和推进机制。同时，要从系统观念出发，在“和”字上下功夫，推进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发展，找到适合自身实际的乡村全面振兴路径。
（一）学习运用好“千万工程”所蕴含的发展理念
学习运用好“千万工程”经验，有力有效推进乡村全面振兴，首先要运用好“千万工程”所蕴含的发展理念。这些发展理念不仅体现为党和政府倡导的发展理念，如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民生为重、干在实处的务实理念，城乡统筹、融合发展的协同理念，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的“两山”理念，政府主导、多元主体参与的建设理念以及“一张蓝图绘到底，一任接着一任干，久久为功”的敬业理念等，而且还体现在“千万工程”在实践中所蕴含和内生的发展理念，主要体现为四种具有创新意义的发展理念（见图4）。
一是人居环境也是营商环境的理念。这一理念拓宽和深化了对传统营商环境含义的认知，也就是说，营商环境不仅包括相关制度与政策环境，而且包含所在区域的人居环境。“千万工程”既改变了乡村人居环境，又改变了乡村营商环境。乡村人居环境的建设和改善，对于乡村的产业融合和多功能发展，尤其是对于以村庄为重要载体的乡村休闲产业的发展，具有显著的正向效应，比如妙山村、滕头村的实践案例就是这一理念的深刻体现。这就启示其他地区在发展乡村产业的起步阶段，可以在合理规划的基础上，优先改善人居环境，以宜居促宜业，带动业态的招引，打造“人居＋营商”双优环境。
二是村庄既要建设又要运营的理念。该理念形成与“人居环境也是营商环境”的理念具有关联性，没有营商环境新理念，不可能形成运营村庄的理念。事实上，村庄如果只是满足于建设，而不注重运维和经营，不仅村庄的美丽性状难以持续，而且村庄优良的自然生态和悠久的人文生态优势也难以得到转化和实现。许多村庄的实践表明，只有树立了运营村庄的理念，将村庄建设融入发展功能，才能使美丽乡村蝶变成城市居民美好生活的所在地，成为带动乡村发展和农民增收的美丽经济。目前，一些地区已经涌现一些值得推广的乡村运营模式，如浙江的“村两委+乡村CEO”运营模式、四川崇州的“集体经济组织+驻村经济专员/合伙人”运营模式等。
三是公共品也可以转变为市场品的理念。这一理念的形成在于政府主导下的多元主体参与，必须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发挥市场机制对“千万工程”的推进作用，关键在于探寻与“千万工程”密切相关的乡村社区公共品，将村庄道路、厕所、垃圾分类、公共文化等基础设施或公共服务转变为市场品或准公共品，以调动企业和社会力量参与“千万工程”的积极性。这种探索在实践中已取得较好成效，从实践的典型案例可以进一步概括，其主要的路径包括：通过政府或集体购买公共服务的路径；通过产权转让改变公共品属性的路径；通过赋权公共品关联性发展功能的路径。
四是公共服务既要重视平等又要注重效率的理念。我国目前既存在城乡公共保障的不平等性，又存在乡村基本公共服务效率不高的问题。解决这一问题，不仅要破解城乡二元的公共保障制度，实现城乡公共保障的平等性，而且要适应乡村人口变化趋势下乡村空间布局和公共服务优化的需要，提高乡村公共服务的效率。这意味着，在“千万工程”和乡村建设过程中，要注重乡村人口与村庄布局的空间优化，这不是对乡村进行大拆大建，而是要在农民权益不受损、农村生态不受损的前提下，优化乡村空间，提高乡村资源利用效率，提升“千万工程”和公共服务的效率，以增进广大农村居民的公共福利，如五四村利用“数字乡村一张图”的平台，实现了村庄公共空间的精准布局和公共服务的高效供给。
（二）学习运用好“千万工程”的工作方法
学习运用好“千万工程”经验，有力有效推进乡村全面振兴，要运用好“千万工程”的工作方法。发展理念决定工作方法，工作方法是发展理念的展现和落地，两者之间具有相通性。“千万工程”在实践中积累了不少行之有效的工作方法或推进方法，概括起来，有三种工作方法值得学习和借鉴。
一是领导重视与群众参与相结合的工作方法。这是我们党长期以来开展农村工作以及解决工作中难事、急事和重大问题所倡导的工作方法。这一工作方法随着时代的变迁，形式与内涵日趋丰富。从浙江省“千万工程”的实践来看，领导重视主要体现在“一把手”的高度重视。长期以来，“千万工程”一直是“一把手”工程。对于“千万工程”这样的与广大群众利益密切相关的乡村建设工作，领导重视不仅体现在主动谋划、部署和推动，而且体现在深入实际调研，并善于拿出解决问题的思路和办法，而不是采取形式主义的态度敷衍了事。除领导重视外，群众参与是关键。群众参与不能靠强制，而是要靠相关制度的激励，如上述案例所展示的村民自主、文明乡风和市场机制等激励手段和办法，成效十分明显。
二是规划先行与动态优化相结合的推进方法。为避免村庄建设无序化、短视化、雷同化，规划必须先行。同时，在村庄规划过程中，不仅要依靠专家的力量，而且要征询农民群众的意见，在征询广大农民群众意愿基础上的规划，实际上也是村庄建设和发展的民主工程。总体来看，规划先行并广泛听取群众意见，村庄建设和发展就相对平稳。但村庄发展不是一成不变的，实践创新和动态优化是发展趋势，因而村庄建设和规划要尽可能体现动态性，或者在一定时期后再编制和修订，这并不意味着对规划的不尊重，而是包括村庄在内乡村的建设必须坚持规划先行，同时还要适应乡村发展实践创新和动态优化的需要，破除“规划规划，墙上挂挂”的形式主义。在“十五五”即将到来之际，乡村建设应进一步完善“总体规划+村庄规划+乡村设计+农房设计”联动机制，深化首席设计师、驻镇（村）规划师等服务体系建设，健全乡镇建设指导员和乡村建设员制度。
三是示范引领与整体推进相结合的推进方法。这是农村工作的经典方法。因为农村工作面对的往往是广大的农民和具有生命再生产特性的农业产业，先示范、再推广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这种工作方法不仅适用于农技推广、易地搬迁，而且适用于任何需要整体推进、全域应用的乡村建设和发展项目。“千万工程”的全称就是“千村示范、万村整治”，遵循的也是这样的工作方法。实践中，就是对村庄整治和建设先搞示范，使广大农民群众对村庄整治和建设能知晓、能感知、能体验、能建言，进而能接受，然后再进行推广或整体推进。这样的工作方法与行政性强势推动的方法相比，尽管看起来力度不是很大，但群众满意度和接受度高，不仅工作推进阻力小，而且后续隐患小，是推进乡村全面振兴过程中值得重视和普遍运用的工作方法。
（三）学习运用好“千万工程”的推进机制
学习运用好“千万工程”经验，有力有效推进乡村全面振兴，还要运用好“千万工程”的推进机制。推进机制是发展理念和工作方法的制度呈现与运用，推进机制运用得当，对实践会产生持久性效用。“千万工程”在实践中形成一些值得学习运用的推进机制，大体可以归纳为三种推进机制。
一是党政领导的推进机制。“千万工程”之所以能持续推进，久久为功，除领导高度重视、常抓不懈外，关键还在于“千万工程”的建设和推进充分发挥了我国独特的自上而下、上下结合的层级制度的功能。也就是坚持了党统领，“一把手”亲自抓，省、市、县、乡、村五级书记齐抓共管，各级政府部门协同配合、层层落实的推进机制。在上文的案例分析中，可以发现，在基层创造的各类社会治理经验中，实际上首先强调的是党建的引领作用。
二是数智赋能的推进机制。浙江省大部分村庄充分发挥信息化和互联网平台功能，将数字化、智能化和“千万工程”项目责任制相结合，有效解决了乡村区域道路、河流、垃圾、厕所等公共领域管护职责不清、效率低下等难题，实现“智治合一”的精准治理、精准问责和精准激励。随着“千万工程”的不断深化，数智赋能可根据自身实际、贯通各类基层应用，突出打造集治理、党建、邻里、健康、文化等于一体的乡村综合管理和服务的数智平台，实现“数字乡村一张图”，推行“线上村民说事”“智慧印章”“财务票据电子化”等数智赋能模式。
三是群众参与的推进机制。“千万工程”乃至整个农业农村发展，单纯依靠政府和集体的力量是不够的，必须动员广大群众和社会力量积极参与。实践案例表明，乡村建设可利用多条路径和机制，除引入激励相融的市场制度外，建立互助会、乡村理事会、人才促进会、村民议事会，推行公益活动的积分制、文明乡风荣誉榜，以及各种公共性设施或领域的“河长”“路长”“所长”“站长”等机制与制度，都可以充分调动农民群众和社会力量的积极性。以浙江省的“千万工程”投入建设为例，自2003年以来，政府、集体、企业和社会对“千万工程”的投入分别占了43.7%、25%、25%和6.3%，这充分表明，政府、村集体、企业和社会都参与了“千万工程”的建设和发展，这对各地是很有启示性和借鉴性的。
（四）学习运用好“千万工程”经验要在“和”字上下功夫
学习运用好“千万工程”经验，有力有效推进乡村全面振兴，要在“和”字上下功夫。具体而言，要重视乡村建设和发展的四对关系之“和”。
一是更好体现乡村硬软环境之“和”。要重视乡村建设硬环境“外在美”和软环境“内在美”的有机融合。乡村人居硬环境改善主要包括基础设施（交通、水利、通信、教育、医疗、体育等设施）、生态环境（水土、空气、垃圾、村容村貌等）、居住条件（住房、厕所等）等的建设和发展。乡村人居软环境改善则涉及精神文化（乡土文化、文体活动和公共价值等）、组织体系（乡村基层组织、民主自治、规划决策等）、社会协调（治安状况、邻里关系、社会矛盾等）、制度体系（公共设施和服务的有效使用、营运和管护等）等协调发展和优化发展。乡村人居硬环境建设有助于生产、生活、生态“三生优化”，软环境改善有助于人才、技术、资金的引入和集聚，二者融合有助于乡村营商环境的进一步优化，有助于促进乡村全面振兴。
二是更好体现乡村多元主体之“和”。随着“千万工程”的不断深化，乡村运营和居住的主体除村集体和村民外，还包括政府、社会组织、企业、新乡人和回乡人等多元主体。这些主体虽然各自定位不尽相同、路径各异，但各具优势，可以扬长避短、协同互补，使政府、集体、市场、社会组织、亲缘关系的作用机制和合力在乡村全面振兴中得到充分发挥。此外，作为开放包容的乡村，其居住对象必然是多元的，从当前实践来看，至少包括五种“乡人”主体：一是原乡人，也即乡村原住民；二是回乡人，如返乡能人等；三是新乡人，指来自城镇的新农人、农创客等；四是旅乡人，即经常在乡村休闲和居住的外来人；五是云乡人，指在互联网上注册的乡村体验官。营造乡村多元主体发展之“和”的场景和氛围，不仅会给乡村全面振兴带来合力，而且会给乡村带来人气和财气，使乡村更具活力。
三是更好体现乡村治理方式之“和”。和谐乡村社会是乡村全面振兴的基础，其主要标志是治理有效和文化和谐，二者相互交融。乡村治理有效是多种治理方式的有效运用，也就是要通过党组织领导的自治、法治、德治“三治结合”，实现治理有效的善治乡村建设。乡村社会的文化和谐是文化振兴的重要标志，不仅体现为乡村文化设施的建设和健康文化活动的开展，还体现为乡村多元文化的交互包容，核心是构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主旋律文化、激励相融的市场文化和乡风民俗的优秀传统文化的共生发展，助力人文乡村建设。同时，文化属于德治范畴的柔性制度，具有非正式性制度的特性，也能对乡村治理和发展起到积极作用。因此，要高度重视“千万工程”中包容性文化的建设，将文化建设和乡风文明上升到制度建设和乡村治理的高度，充分发挥多元文化在德治中的作用。
四是更好体现县域城乡关系之“和”。县域是我国城乡关系和城乡融合的基本单元，村庄是县域经济社会的基本单元。“千万工程”不仅改变了乡村人居环境，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城乡关系，促进了以城带乡和城乡融合发展，无论是“让城市更向往”的滕头村，还是“农村具备现代生活条件、农民就地过上现代文明生活”的梅林村，都通过“千万工程”的多维度统筹，提高了城乡融合水平。接下来，在推进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建设和乡村全面振兴进程中，应特别注重县域城乡关系之“和”。要以县域为重要切入点，通过“千万工程”的不断深化，不断完善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体制机制，推进城乡社保制度和集体产权制度的联动改革，努力实现城乡居民公共保障和财产权利的平等化、一体化以及农村进城人口的市民化。与此同时，加快城乡基础要素、赋能要素以及产业、市场、政策等多方位的城乡互通和融合发展，加快县城、乡镇、村落有效衔接、双轮驱动、相互融合的新型城镇化进程，不断提升县城综合承载能力和县域治理能力，不断提升、实现乡村价值和全面振兴。
（本文首发于《改革》2025年第2期，第1—20页。此版本有删减，且略去了参考文献，请关注“改革杂志”公众号阅读原文）
